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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建构的世界

2012-12-31 10:58:15 来源:艺术家提供作者:焦小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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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目光的困惑

  1994年秋天,我从法国回国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物写生。我还记得我从玉皇山捡了两块石头回来画,它象征我要揭开石头之谜如同解开事物之谜的绘画开端。那时,普通审美的绘画离我较远,我需要求真的绘画和研究性质。因此,我理解绘画需要一种姿态去面对事物,它应该是一种谦虚的恭迎姿态,其实就是写生。对任何人而言:写生是零的开始,因为它无法让经验成为把握性。所以,它是绘画最简单的方式(学画的开始)同时也是绘画最难的方式(任何大画家都不敢妄言掌握)。这就需要一种不断地投入,它让我绘画多年以后又重新理解和回到了起点,虽然这个开端充满困难,但我还是逐渐领悟到用眼睛与实物交流是种乐趣和充实。我慢慢理解了艺术中令人迷惑的现实与真实的颠倒关系是与视看有关。

  看,是一门学问。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这个简单而又现象学的话题引起我很大的兴趣。那些年,我选择了风景作为研究对象,直截了当用大幅尺寸画布对着窗外景色写生,常常爬上大街的高楼顶端作画。我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在写生的不断变化和随机发挥中看看自己能够得到些什么?怎样通过眼睛的观察、理解来完成一幅画?这样说来,整个过程就非常复杂了,常常有点兴奋又有点苦恼,因为它是自己研究自己的状况。一般地来讲:自己感受的东西与表达的东西差距很大,但这是说不出来的。我非常感兴趣现象学看事物的说法(如它本身所显现的样子来看它)。但是,眼睛观察、体会只是基于在感觉之中,在感觉和意识中来谈对象本身这实在是个搞不清楚的谜。我常常尚不清楚怎么理解直观以外的东西。

  画家画他看见的东西,看就在其中。但是人的眼光总是带有选择、喜爱。综合起来,哪些是成见、哪些是是对象本身?我一直不得其解,只知道即使在直观中,人的跨度也是非常大。六年前,我家窗外有棵弯曲的老树,那时我只对大区域、大结构的景色感兴趣,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六年后,景色依然,可是我目光不知怎么对准了它,我搞不清到底是老树弯曲的张力,还是树干沧桑的年轮引起了自己对生命与时间,或者说自己状态中有悲喜相惜的感觉,以致将目光对准了这棵老树。我只知道它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是种被激活的状态,我甚至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未成形的模糊影像几乎就在当初、在冥冥之中就决定画的终身了。奇怪的是,六七年来我依然在写生绘画它,我擦了改,改了擦,一张画得不够,接着再画。尽管如此,周围的风景及这棵老树依然保持着让我向它接近的神秘和距离,偶而也变得像我画中的那样。我心里嘀咕:这种目光是澄明的吗?我现在的目光和当年我的目光只是转换了角度,什么是对象本身的显现?这是我五年前一直带到今天的疑惑。

  1997—1999年,我很少再画大画,由于困惑于视觉,我大量地画素描,用墨汁画笔直接描绘对象,这样既快捷又方便,我用纸来完成作品,因为直接,获取信息较快,也容易抓住生活中一闪即逝的东西。从家人、住所、通道、厨房间、到静物、茶园、山坡、人物交谈、休息、活动,我什么都画,不限定自己,只想从眼晴与事物的接触、交往中体会丰饶而整全的生活图景。虽然自己也谈不出什么,但是,生活本身的真实体会常常帮助我绘画,好像我整天睁着双眼看外面事物,照亮却是内心。我不断去钻研,企图找到弄清楚这些问题的路径,为此,我获得对一些问题的的体会。

  首先,我发现自己竭尽全力去画所见的对象时不仅仅是那个东西。确切的说,是我整个思维完整地参与观看那个东西的全部活动。这即是说,我越是专注于某物时,而恰恰画的不是某物,我在画我眼睛怎么观看某物。我曾努力让自己进入什么都不想的状态,以便保持一刻的澄明,但恰恰在这时,是我思维最活跃、变化最大的时刻,没有对象吸引,没有目光聚焦、关注,恰是没有思维活动的时刻,这时大脑才是一片空白。

  眼睛随着对象的突出、凹凸并通过手将它呈现,这时画布或纸上留下一根线条、一块层次、一点转折,这是整个感觉到的东西,我以为也是我眼睛看到的这点东西,当这点东西往下延伸时,即是眼在动,也是手在表达,眼睛的转动是反复无常的,所以.目光总是飘浮不定、四处搜索的,相应也是构成了反反复复的时间段。正是这种时间段让我理解了贾克梅蒂所做的事。但是,我怀疑他对“杯子一会儿呈现,一会儿消失”的解释。事实上,他根本不是谈论杯子在动,而是表达他自己的眼睛在看、在动的结果。他曾说到:“重要的是放弃先人之见,试图只看存在着的东西。”如果以他的杯子为例,这个“存在的东西”不仅仅是杯子,更多的是他一次又一次观看杯子的眼光。这就是说,连目光也包括在贾克梅蒂“存在的东西”之中。这样的理解又将我带到了不安之中——“先入之见”又是什么呢?也许我应该换一种理解的思路。贾克梅蒂是以存在为绝对依据的画家,坚持以目光为准,所有的事物都似乎被推到了他的眼睛的屏幕之中,除了显现就是消失,什么都成了待定状态。那么,广场上的人可以如他自己的目测为小拇指那么大,人随着距离远近论大小,除了眼睛测量以外,人物也就失去尺寸。标准人物尺寸从此消失。这种标准尺寸曾是贾克梅蒂用来指责罗丹(Auguste Ridin)雕塑沿袭古罗马雕塑规则的话题,也是他要放弃的“先入之见”。由此看来,贾克梅蒂放弃的是不能被眼睛所见的东西。但是,谁能理解目光所见之谜?目光之包容量?生活在世活人的目光呢?如果画家综合一次次投入的目光,然后再在纸面上确定一个静止的形象,这必然是困难的。如果他坚持以当下的每一目光为准,而他所看的对象又是每分钟一变,那么要固定它也是同样困难的。这是贾克梅蒂的苦恼、矛盾和不可为而为之的状态。也是他画中人物闪现即逝的效果。这是否就是他自己所称的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状态?抑或是他把自己纳入追问视域本身,其实就是世界自身的体现?

  我并没有纠缠在这些问题的确切答案里。贾克梅蒂追求了一辈子, 除了在画布上、雕塑中留下了令人心动的那点东西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合上双眼,就像合上了一本书一样地合上对贾克梅蒂的所有认识,同时也让混乱的思绪慢慢地消解。尽管我知道一种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荒谬感受又重新涌现出来。

  二、何为事物本身?

  前年底去年初,我去了趟美国,在纽约曼哈顿高大的画室里住了三个月,除了有时间让我看各种各样的艺术展,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一些问题。也许正是在纽约这块种类繁多、应有尽有的土地上,才越发让我明白坚持以视觉追问事物——世界本源对画家工作的意义。我似乎隐约地感觉到一片大背景正随着我的目光逐渐展开,也牵引着我的目光缓缓地向前。2月份回到家中以后,我画了一系列树与植物的画。持续的作画,既让我欣慰,也让我获得新感受。为了记下目光如何在面对事物中进行着某些指认工作、推波助澜的参与,我曾用文字断断续续写下这些事:

  看来事情有些不一样,自从我开始画花,这才发现这花的结构多美。我从哪里获得成见一直认为它是个偏俗的东西。多少年来,我碰都不敢碰它。

  学校搬迁,4月里盛开的玉兰花树被连根拔起移至异地,我万分悲凉,这棵树下我走过无数年头,每年花开季节的夜色中,我总能闻到沁人肺腑的香,那洁白和黑色的光华。

  我一直在画这棵弯曲老树,在盛开中它有展示的张力,在弯曲中它有力的均衡,这其中有数不清的抽象之美。我看它像铜雕,鲜艳的绿色无论怎么放都不像它,我一遍一遍地画。直到最后几乎用刀来刻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像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与它在进行时间的对抗。黑夜中,我似乎伸出手去都能抚摸到那撑开像伞一样的形状,并且感觉到那呼吸声。

  最近有些惊奇,我在画室画树,回家的路上竟然在外面认识许多树,无论穿街走巷,甚至路边草丛中一棵摆动的幼枝。它们似乎都跟牢我了,有时我会停下车来对它的奇异的穿插结构欣赏半天。我分得出它们的性格、年龄、姿态。奇怪,以前我怎么没有看见?难到我没画它们时,这些树都处在遮蔽状态中吗?我开始怀疑我在这世上到底看见了多少东西。

  我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感觉,那一簇开花的石榴树,每片叶子都有似乎发出清脆之声在向不同方向穿插。那交织一团的涌动、向上升腾,大自然多么奇妙的结构组合,我越深入其间便越感到那种让我震惊的东西。但是一会儿,我的眼睛就疲劳了。好像理不清画面了。我不再看树,开始用大刷子带上水彩重新在纸上刷,好像它又全部活过来了。我已经多少次在画面上像这般地死去活来的调整。有时用手将它们抹掉,它就透气了。只要对着这棵树,我心里就有底。

  时间紧迫了,我必须紧紧抓住一点点东西,我越来越感到画面能够引人心动的东西就是那么一点点。那是真东西。年初在纽约通向新泽西的高速公路上,我亲历了一次车祸,那比意识还快的生死一瞬间在我面前滑过。这是提前让我看到的人生在世、转眼即逝的一幕。

  我从花鸟市场买来了一些兰花,然后开始转着圈子画它。我知道我在画大半年前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那一幕景观。那天,我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吸引我停住的是那条中国馆的长廊和庭院,庭院有兰花。许多人似乎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也在听,在听的过程中我却看见了另一个国度里最美的画面,那是杭州西湖。当时我在想:奇怪,这世界真荒谬,我从他方欣赏到自己家里来了。现在,好像我又要画到大半年前去过的他方。

  以上文字呈现了我那段期间飘浮的思绪,以及自己想法中清晰可见的背景。我活动的目光就好像一个打开、又关上的抽屉,随时助我提取任何东西。我无法界定被“事物本身”所确定的东西。早些年,自己只是以坐等奇迹出现来“发现”事物,除了着迷于事物的新鲜感,还有就是它们外表的吸引力。我无法进入其中,总觉得那不是理解。

  我总在想,对画家来说,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他要将获取对象的所有东西呈现为可见的感觉,这无疑是一个建构形象的过程。在我的理解中,画家该有“重新看出”事物的能力,他的眼光在指向事物的同时,感官与思维是即时被激活的,这就是理解。理解不仅对着对象,同时也对着画面。如果前一种是试探性、获取性,后一种就是理解性和引导性。画家会将他理解的东西回赠到对象上,并再从那儿获取过来。这过程如同用目光恢复记忆,是一个从可见事物中看出不可见事物的过程。许多不可能的奇迹都在此间发生了。我的结论是画多了,不用看你就知道画面是真还是假。不用奇怪的是:当你觉得有点东西,别人也看出来了。一些好的作品中现实与真实的颠倒关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但转儿一想,难道我们自身和被画的图画都属于事物本身吗?更大的困惑又让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于杭州景云村

  200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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